闭上眼,陪你看世界

闭上眼，陪你看世界
文：子萱

母亲拿着医生检验报告，手颤抖得非常厉害。她哭了。我想帮她擦泪，我却动不着她，心里很内疚。我双眼只能望着白白的天花板，心里的难受无人知。我动一动手，充满针孔的手让我痛得发不出声音；我稍微把头移向另边，头疼得快让我窒息；我想动动我的双脚，没知觉，它已废了……我知道母亲为何那么伤心，一定又是我的病情继续恶化了，我能感受到癌细胞蔓延得更快了，只是不知哪个部位几时会像双脚这样毫无知觉。我眼睛布满了血丝，眼泪仍在眼眶内打滚，我想放弃，我不想活了。
白白的房间里，我好孤单，隔壁病床上的老伯不在了，他摆脱了痛苦，安祥地走了。我的心又疼了，不想再这样下去。突然，房门开了，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。她有个甜美的脸蛋、白晰的皮肤、乌黑的长头发，看起来与其他可爱的小孩没两样。可是，她却摸着墙壁沿着走，好几次快跌倒了，又站稳。这时才发现，她是个瞎子。我很好奇地问她怎么会来到这里，她说：“我是从隔避房来的。我是来陪你聊天的，因为我知道老伯抛下你了。他也抛下我, 还说不久会来陪我玩，结果食言了。坏蛋的公公！”
从她口中得知她失去了唯一的公公，她是个孤儿，呆在医院等待好心人捐献眼角摸。她公公一向不让她进我房因为不想让她难过。我说:“你担心姐姐孤独所以来看看姐姐吗？你现在也是一个人，不如你有空就过来找我，你帮姐姐解闷，姐姐说故事给你听，好吗？”她点了点头，笑了，嘴角露出了小小的酒窝。她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孩，唯一的缺陷就是双眼的衬托……我开始对她感到怜惜。
从那天起，除了吃饭、吃药和睡觉时间，我们几乎都形影不离。有时自己都发觉与她在一块儿的时间过得非常快且充实。她的天真让我回想起童年往事。她的性格特别开朗，与我做对比，相差可大了。我心里想：为何一个小小的女孩能这么乐观地对待生命的不公平，我却时时刻刻被烦恼围绕着？或许这女孩还小，不会想太多吧。说也奇怪，每当看到她比手话脚,开心地述说些事情时，我的心情特别朗爽，一切烦恼仿佛已被抛至九霄云外；每当我说起故事时,她那专心一致的聆听让我感到自己好像变成了台上的主讲人,她即是我的听众。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过。
一天，我们照常在房间里聊天，像平时一个躺着、一个坐着，有如姐妹般亲切地聊着天。不知为何，我不小心谈起她那盲了的双眼，她容光焕发的脸蛋顿时变得灰暗、毫无生气。我开始紧张了，一直尽量挽回我刚刚说溜了嘴的话。只见她摸着墙, 走到了窗口旁, 原地站着，望向窗外。她开口了：“姐姐，我一直都有个梦想，我希望我能看见这窗外的风景。现在的我很不甘心，我只能幻想、只能聆听、只能触摸，一切都是黑暗的。姐姐，请告诉我,我几时才能实现愿望？”她把头转向我,本来的眼睛突然变得水汪汪,直视着我。我把头转向另一边, 把泪擦干, 忘了女孩是看不见的……四周突然静了下来，我沉思着，然后回答道：“快了。”她满意地破涕为笑了。
“嘀！嘀！嘀！”我听到了仪器声，我头疼得快爆裂了。隐隐约约听见了母亲的哭声，听见了女孩的说话声，听见了医生的紧凑呼吸声，听见了在黄泉之下父亲的召唤……我的癌症已到了末期。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, 我不再挣扎，闭上双眼, 呼出最后一口气。这时,我露出了最后一个微笑。“嘀——”心跳停止……
多年以后, 我母亲见了女孩，女孩很高兴地扑向她。女孩牵着我母亲的手站到窗口旁,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说：“姐姐，你的眼睛让我看见了窗外的一切，也让我看到了你的爱。谢谢你。”语毕,他们俩含着泪,微笑。